五年後,陵越已經成為新一屆的天墉掌門，當初被百裏屠蘇一句話吼回家的辮子姑娘芙蕖如今也已經成了妙法長老,其餘長老之位也都後繼有人——唯獨執劍長老之位空懸無主。

陵越心知百裏屠蘇的劍術天賦遠高於自己,有意讓他接任執劍長老，只是新婚燕爾的小兩口一早便跑得無影無蹤,想來是去找襄垣的線索了。無奈他瞧了瞧自己的妻子何華,這姑娘可是夠狠的——只是在何華反對“我一個用槍的當什麽執劍長老”之前,陵越自己先否決了。雖然養了這些年，但何華的身體仍然不好，真要打架那是一絲靈力也不敢動的，全仗著一身“蠻力”。

於是陵越嘆了口氣,還是把執劍長老的位置留給了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去了的百裏屠蘇。

何華瞧著他焦頭爛額的樣子很沒良心地笑,陵越無奈地看過去,“有何可笑？”

“沒什麽——”何華掐著眉心，“就是很少看你這麽發愁。”

“……”陵越無語，“執劍長老之位空懸兩年，他們有意見也是該然。”

何華嗤笑，“兩年而已，誰知道屠蘇什麽時候回來。”

陵越嘴角抽搐著遙望遠方。

他這幾年的“荒唐”事可沒少幹，先是娶了個完全不能動用靈力的“尋常人”妻子回來，再者只提過一次執劍長老之位已有人選只是他出門遠游未曾歸來便不再提。

於是前一件被不明真相的老糊塗斥為“任性”，後一項被善妒的同輩議論為“自傲”。

不過何華知道進退，私底下幫襯著陵越整理典籍、出出主意，人前很是低調，畢竟晚輩可不是說想一想就能拗得過長輩的。倒是何華低調得有點過頭，流言蜚語也是不少。這兩口子都混不在意，卻把芙蕖折騰得夠嗆——尤其是她和戒律長老陵端的關系越發僵硬。不過好在陵端對陵越還是很服氣的，於是也就沒鬧出過大問題來。

至於後一項，現下天墉城的小輩裏，還就是陵越的劍術最好——於是也只是議論議論便罷了，畢竟誰也想不出一個能當得起執劍長老的人選。

這日陵越又去指導弟子們練劍了，何華在臨天閣幫著整理各種卷宗。畢竟是一派掌門，天墉城再怎麽清修雜七雜八的事務也是不少，何華心疼陵越便常來幫忙。

是以芙蕖進門的時候瞧見只有何華在沒什麽驚訝，只是口吻有些遺憾，“嫂子，怎麽師兄沒在嗎？”

“陵越他去展劍壇了，芙蕖你有什麽事？”何華放下手裏的卷宗回過頭去，卻發現芙蕖身後還跟著一個神色忐忑的小孩子，“哎，這孩子……？”

芙蕖背著手，“我下山的時候路過一個村子，他們說這孩子不祥要燒死他，我就帶回山上來了。師兄這兩年就忙著教導其他弟子，自己卻連個記名弟子都沒有，我瞧這孩子心性不錯，看師兄想不想收下他。”

“陵越要是不收你打算怎麽辦？”何華從臺階上走下去，低頭看著那孩子。

那孩子雖然還是很緊張，但是卻也沒躲，大大方方地給她瞧。

芙蕖搖頭，“師兄若是不收，自然是我收啦。玉泱這孩子我可喜歡得緊。”

何華蹲了下去，和玉泱平視，“你叫玉泱？”

“……是……”玉泱有些不知所措。

何華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頭頂，“好名字。”她站起身來，“你們等會吧，我去叫陵越。”

“哎，還是我去叫吧。”芙蕖攔下她，“我可不想被師兄罵。”

何華扶額，“都五年了好不好，天墉城才多大，你也別總把我當瓷器。”

芙蕖抿嘴一笑，“總歸小心點的好。”她對玉泱說，“小玉泱，你在這兒等等，我這就回來。”

玉泱點頭應下，芙蕖便出去了。

何華四下看了看，臨天閣這麽個議事的地方幹凈得相當可以，就只有一張幾案和一把椅子，於是她對玉泱說，“你去坐會吧，我收拾一下這裏的卷宗。”

玉泱在原地拽了半天的衣服，猶豫地開口，“可要弟子幫忙？”

何華楞了一下，隨即笑了，“你若要幫忙就幫著搬一下那邊的……”

於是芙蕖跟著陵越進門的時候，就看見一個粉嫩嫩的小娃娃幫著何華跑腿的和諧的場面。

芙蕖失笑，陵越幹咳了一聲，何華笑著擡頭，“陵越。”然後把身邊的陵越推了過去，“去見過你師父。”

玉泱楞了一下，然後走上前去跪倒在地叩頭，“弟子見過師父。”

……於是陵越完全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便認下了這個徒弟。

“陵越，你不會怪我替你做主收下玉泱吧……”當晚，何華有些忐忑，“那孩子挺踏實的，我覺得我不在了他也能照顧好你……”

“勿多言。”陵越側頭擁住了何華，“不會有事。”

何華微闔雙眼，微微應聲，“嗯。”

至於玉泱人品如何，陵越自然是問過了芙蕖的，何華看人也從未出錯。

這孩子憑空遭了大難，卻並無怨恨，只願自強。這性子與百裏屠蘇很像……也與他陵越很像。

一門之下的人，總有些相像之處的——當然並不是何華私下吐槽過的面癱臉。

玉泱天賦很好，人又懂事又刻苦，不出兩月何華就真把這孩子當親生的疼了。

陵越微微嘆息，“你不想收徒？”

何華搖頭，“朝夕不保的，也太不負責。”

“……勿要如此悲觀，如今你已恢覆不少。”陵越看著坐在桌案後的女子，有些無奈，何華對自己的身體狀況總是很不樂觀，但是凝丹長老一直告訴他何華恢覆得不錯，何況近幾個月他又看見何華在練槍法了，總不如前兩年虛弱——不過說起槍法，陵越問何華道，“你的槍法，卻也不找個傳人？”陵越的想法很正常，按何華的說法，天策府滅府只剩她一個，那麽天策武學也就只能由她傳承了。

果然，何華沈吟了一下，卻還是搖頭，“若有機緣便傳，若無緣分……殺人之術，不傳也罷。”

陵越微微嘆息，便由得她去了。只是另有一事，“過幾日芙蕖要下山去，你可與她一起？”

何華的動作頓了一下，詫異地擡頭，“你居然放心我下山？”

陵越苦笑，“你可要去？”

“當然要去！”何華的眼睛都亮了，“我這五年就蘭生閨女的滿月酒跟你下過一次山。”

陵越微微搖頭，“便知你要憋壞了。”

何華不管不顧地給了陵越一個熊抱，“你一直就是最了解我的那個人吶。”

要說芙蕖也當了兩年長老了，下山什麽的完全不是問題。

但是這次她緊張糾結了半天，到頭是何華看不下去了，“早說了別把我當瓷器，陵越都放心放我下山，你慌什麽呢？”

芙蕖委屈地看著何華，“人家這是擔心你嘛。”

“好好好……我一定不會惹事的，這麽些年了你還怕我折騰？”何華無奈地苦笑著打保票。

芙蕖鼓著嘴點了點頭。

——結果何華還是把芙蕖嚇得夠嗆。

不過一轉眼的功夫，芙蕖就把何華看丟了。這姑娘急匆匆地拿出一道道符放出去找人，何華卻一槍挑翻了一個小混混似的人物，臉上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好多年沒開葷啦，你們要不要陪我松松筋骨？”

這群看上去兇神惡煞的人被何華那氣勢洶洶的一槍嚇到了，一時不敢上前。不過稍一定神，他們便反應過來，眼前只有一個人，還是個女子……

於是他們發了一聲喊，又重新沖了上去。

現下何華雖說不能動用靈力，但這群人也都只是普通人，她長槍一抖，天策武學使出來打這些酒囊飯袋，那是一捅一個準，不多時便撂倒了一片，餘下的面面相覷了一番，四散而逃。

何華這才摸了一把額上的汗，掛了一抹微笑轉頭向一個年輕的婦人伸出手來，“姑娘，沒事吧？”

那婦人在何華的手上借力站了起來，深深地拜了下去，“萍兒多謝這位女俠救命之恩。”

何華還沒來得及客氣，就感覺衣襟被什麽東西拽住了。她低頭看去，是之前被那少婦護在懷中的小娃娃。

這娃娃不過兩三歲，路才剛能走利落，說話也有些口齒不清。可他一只手拽著何華的衣襟，一只小手指著何華手中的雪月，用稚嫩的聲音默默糊糊地喊著，“要！要那個！”一副軟萌水靈的樣子，讓何華母*泛濫了起來。擺手攔住想要道歉的少婦，她蹲□去問小娃娃，“要這個做什麽呢？”

小娃娃忿忿地跺著腳指著被何華打翻的混混們，“打！壞蛋！娘……”

何華扶額整理了一下思路，這娃的意思大概是要學槍，來打欺負他娘的壞蛋……

芙蕖追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何華蹲在地上看一個小娃娃手舞足蹈，一旁一個少婦不知所措的樣子。至於周圍那些暈倒在地的人，她很清楚這是何華幹的……而且留手了。否則這些人就不是暈倒那麽簡單了。

“嫂子……”她無奈地出聲喚，“好在你沒事……”

何華見芙蕖過來，站起身招呼，“芙蕖！我又不是傻的，解決不了的事兒誰往上撞？”

芙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但是還是會擔心啊。”

“這……這位仙長……”少婦的聲音有些顫抖。何華穿了一身粗布衣裳，芙蕖卻是正經地穿著天墉城長老的道袍的，這一露面就叫那少婦看了出來。

芙蕖頗為苦惱地搖頭，“哎，莫要如此稱呼，我修行還未到家呢。”

“好好……這位道長，”少婦慌忙改了稱呼，“您可能帶我家凡兒走……方才這位女俠也好，帶凡兒走得越遠越好……”

何華默然掃過地上橫七豎八的人們，問，“那你呢？”

“我爹還在……我不能走……”她咬著下唇，眼角掛了淚，說著便要跪下來，“求求您二位……”

何華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那少婦沒讓她跪下去，小娃娃卻也註意到了他娘不對勁，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抱了少婦的腿，“娘不哭！凡兒在！”

少婦擦了把眼淚，低頭把孩子抱起來哄，“嗯，娘不哭……”

何華微微嘆息，擡眼看向芙蕖。

芙蕖擺手，“這孩子可一直纏著你。”

“……那我便做主帶這孩子走了。”何華按了按眉心，把長槍收了起來，伸手接過了那小娃娃，“我幫不上你別的什麽了……這孩子叫什麽？”

少婦從懷中拿出了個長命鎖，上面砸著一個“葉”字。“他叫凡兒，他爹姓葉，我和他爹都想讓他普普通通平平安安地過這一輩子最好，就取了這個名字。”

何華點頭接過那長命鎖，卻總覺得這名字有哪裏不對……叫凡兒，姓葉……

這不是藏劍山莊五莊主的名字嗎，葉凡？！

何華想起這位五莊主童年的“豐功偉績”不由扶額，臨了行了冠禮還跟唐家小姐糾纏不清，她一直覺得葉英莊主的一頭白發可能不止是先天原因和修習心劍的原因……

她把小娃娃舉起來放在眼前，小娃娃的眼神清澈而無辜。

——看上去很乖的樣子。

但願以後這孩子別讓人太操心……何華想著，眼皮直跳——天墉城不是修道的嗎，道祖是哪位，也罩著她點啊！

作者有話要說：按DLC，玉泱被領回山上的時候大概已經過了不少年了……這裏給提早了些……因為實在不能忍葉凡是玉泱的師兄這種……

PS.明天同學聚會預計折騰一天，更新無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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